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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清酒紅人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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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原香發現,景夫人說話的語氣雖然輕松,可是面上有些說不清的愁緒。難道是家裏有了什麽事情?她雖這樣想,卻也沒有問出口來。只想著,或者可以回去後與景真商議一番。

景夫人沒註意自家兒媳的想法。這時候負責采買的管事來會賬。又有跟著爺們兒出門的長隨來拿銀子。景夫人便立刻忙了起來。

張原香站在她後面聽景夫人駁斥管事,暗自和在龍虎山時看見自家老娘管家時的情景相比較。又心算了一下,景家的開銷。暗中著實的吃了一驚。

這個支出,很不少啊!

這個時候。一兩銀子能夠買一尺最好的江南厚絨布,父親穿了再傳給兒子,父子加起來一共穿幾十年都不會壞。幾兩銀子足夠在京城的大多數酒樓裏,吃一頓很好的席面了,請客托人辦事兒都不會丟份子。窮翰林每個月不見的能攢下這麽一筆錢。二十兩銀子可以供普通的四口人家吃用一年,隔三差五吃上肉,還有拜訪親戚禮節來往的錢,甚至最後會有結餘。而京城裏的大部分地方,只用幾十輛銀子就能置個二進小院,修葺更花不了幾個大錢。就連龍虎山作一場法事,有百兩銀子都綽綽有餘。景家,怎麽一個月的支出,就有幾百兩呢!

張原香簡直疑心自己聽錯了。這幾天也沒覺得自己吃的就是龍肝風髓啊。想想景真的衣服,雖然細致,也不過是費些工夫而已。看不出如此靡費!從頭算來,景家這時候上上下下的正式成員,也不過只有景真祖父,景真的父母,景真的姑姑,以及自己和景真六個人而已。

張原香話到了嘴邊沒敢問,默默地看下去了。或者自己了解的都是官宦人家的作派,商家……本來就比較費錢呢?

張原香原本想等等看,或者能遇到外面的掌櫃來會賬。說不定就能看出景家現在是什麽生意,如此暴利了。可是,或者這一部分是歸屬景真的祖父和父親管理的。總之,來回事兒的都是內掌櫃。外面的掌櫃一個都沒出現。

張原香默站了一個早上,揣了個疑問。中午回去後又來,午後醒來陪婆婆推了幾局牌九。這疑問憋了一日,終於等到晚上去問景真了。

…………

“當年太祖起兵的時候,我家是最早響應的商人之一。祖父當年,歲數還小,他的祖父呢……”

景真端著杯酒輕啜了一口,看著張原香慢悠悠的敘述道。他俊臉微紅,眉間輕挑。看上去自有無限風流——這是喝的有點多了。

張原香心不在焉的點頭,看了一眼旁邊打了一半的扇套,這是準備過幾日給景真換上。又看了一眼景真抓在手裏的酒壺。景真今兒回了家就弄了點酒來說是夫妻對酌。張原香還沒喝呢,就發現這位已經喝多了。張原香心裏有點拿不定主意,現在起身去熬點解酒的?可是景真拉著她不讓走啊。她這時候倒覺得如果沒提起這話題就好了。說不定景真能老實的睡覺去?

景真說的話,倒沒有令張原香太意外。景家從龍之功,後來富可敵國。這不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麽。張原香原本好奇的是,景家不是據說已經破敗了。怎麽還有這麽多錢,還過得一點都不節儉呢。

景真半個脖子都紅了。衣裳也解了一半。他原本相貌就好,這時候被酒色一熏,簡直驚人的耀眼。只是這人沒有一點喝多了的自覺,還用個小酒杯慢悠悠的往嘴裏倒呢,都灑了半衣襟了。說話聽起來居然沒有醉意。可是內容就糊塗了。他正給張原香講他爺爺的爺爺的事兒呢。

“……景家當時做的是布料生意。祖父在義軍還沒打過來的時候,就暗中給他們輸送糧草了。當時一起做這個事情的還有沈家。不過沈家在當時就是商行首領了,做起事來氣魄就大很多。我們景家像是個給他們跑腿的。不過後來太祖爺得了天下,咱們也就成了江南最大的布料商人。”

張原香被他捉了手,想走又不願。擠眉弄眼的對旁邊的丫環使眼色,讓他們先去收拾床榻。自己快速伸出手去,先把那酒壺挪遠些。口裏胡亂應著景真,心中只想怎麽能把他哄去睡覺。

景真七情上面,感情比平時豐富多了。這時候竟突然長嘆一聲,拍著桌子激憤起來:

“哼!咱家出了名,一夥子破魚爛蝦都出來攀祖宗了。幾百年沒聽說過的人都跑出來了。一天來好幾個人,沒過半個月景家的家譜就往前延伸了二百年!”

張原香“撲哧”一聲笑了。又忍住怕刺激景真。這事兒倒也能想象。可不是大富人家親戚多麽?張家一族就是這樣的。只不過,也說不上幸與不幸,張家嫡支每代生的孩子都不算多。也就是一個兩個。千年積累,這也成了好大一個世家。

景真拍完了桌子拍酒壺長嘆:“布料生意卻只有那麽多,後來投靠的人多了,我們也不得已往其他方面擴展。先是開些食肆酒樓,後來又有做木材生漆,最後還搭上鹽商。短短幾年工夫,居然就被人稱作‘富可敵國’了。”

張原香上前幫他理袖子。聽見這話,不由得心中一動。景真這意思,竟是,對景家當年的狀況……不滿?

張原香試探著問:“咱家‘富可敵國’,難道不好?”

景真一巴掌把酒壺拍出去了,聲調頓時高了許多:“這有什麽好的!怎麽會好!沈家滿門抄了!一介商人還樹大招風這簡直是找死!祖父多有遠見哪!姓朱的都是一群白眼兒狼……”

張原香正準備趁他不註意,把那酒壺拿過來藏起。聽見這句話手一抖,那酒壺就滾到地上去了。一路滾得叮叮當當。張原香卻顧不得那酒壺,連忙上前去捂景真的嘴。心中大有些驚奇。他平日溫良君子一樣的,沒想到酒後如此……

張原香忍了笑。不知為何,反而覺得他更加活潑,更加真實了幾分呢。

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。張原香招呼進來兩個人,七手八腳的把景真擡到床上。又自己收拾起來。

景真倒安靜了一會兒,張原香正接了醒酒湯準備灌給他喝,突然被他猛然湊過來,一把摟住。還嘿嘿笑:“管他們幹什麽,你說咱倆是不是最好這樣那樣……”

於是徹底發起酒瘋來了。

張原香苦笑不得。不好跟個喝多了的人計較。更不好意思弄出太大響動來傳到房間外面去。只好由著他。景真平時就很能折騰了。這時候喝多了,簡直翻倍的能鬧。張原香被他弄得精疲力盡。第二日醒來只迷迷糊糊的記著一句話:“祖父有遠見。”卻是更加疑惑了。聽著這意思。當年景家的家產,似乎還有內情?

…………

張家和袁家下了小定。京城人都知道袁國師家終於找到了親家。不少人暗自點頭。袁國師雖然為人有點……那啥,不過這眼光,真是一等一的。

張家世襲罔替都是天師,哪怕換個皇帝可能都不會變化。給女兒找婆家,這樣的選擇,真是太穩妥不過了。

可是袁國師本人並不太愉快。

袁家,此時袁國師正在書房裏罵人。罵的,還是他未來親家:“張詹若那個滑頭!我讓他聯名一起彈個人,說了幾次,居然都被他躲過去了。我說,他龍虎山那幾尊神都快被人忘了。看看武當山現在多麽興盛!他居然躲到定國公那裏去煉丹!目光短淺。”

袁國師對面是他兒子。袁公子臉色卻很興奮:“您且息怒。張家不合擡舉,您就別理他們了不好!您說,聖上什麽時候還會見我啊!上一次面聖,我表現的很好對不對!”

袁國師答了半句:“聖上是心情不錯……”然後他才反應過來,有點狐疑的看了看兒子:“你做了什麽呢?我和你說過,你相術還差些火候……”

袁公子唯唯諾諾應了。心中兀自盤算。差一點就在臉上帶出喜色了。他一直知道,皇帝的寵信才是袁家立家之本。這比相術可靠譜多了。皇帝信你,你就是沒那個預測吉兇的本事,他金口玉牙,也能把你說的“吉兇”給“預測”出來。這樣一來,僅僅是皇帝寵信父親,不如皇帝寵信他們父子二人。上次面聖的時候,他就找機會進上了一些外面的風土特產玩物之類,還有從張家得來的幾個助興方子……

袁國師沒料到自家兒子已經有了這麽大的主意,又開始謀劃如此大事了。

袁國師最近,有些焦急。皇上也不知道聽了誰的攛掇,好像察覺了一些他從前做的手腳。說起來,他也沒做過幾次手腳!

不就是十二年前年輕氣盛,有個誰對他不太恭敬,罵他是“逢迎小人”,然後他在皇帝面前說那人“臉有戾氣,腦有反骨”麽,至少前半句還是對的啊!

還有七年前那次,那個誰酒後在市井笑他。正好那人的兒子當年大比。他就對皇帝說這個新進士“庸碌懦弱之人”。

然後三年前還有一次……

然後今年動作稍微多了些,好像是幾次……

袁國師從頭數來,只覺得委屈無比。聖上啊。一共只有這麽多。咱對你忠心耿耿,你居然起了冷落的念頭。今年這科進士,到現在,也沒有找自己去看相。想咱袁家多年功勞,自咱家父親的時候就開始……哼!忘恩負義!真不愧是“狼奔虎突,奸佞雄主”的面相啊!

袁國師一時擔憂一時咬牙。半天才發現自家兒子還在對面站著呢。便沒什麽好聲氣兒的揮手趕了他出去。在後面還罵兩句:“最近收斂些,別給我弄出亂子來!”

他一個人在書房坐了半晌。最後決定:自己,最近,也收斂些算了。太子對袁家似乎也有點意見。哎呀,前幾年真是有點太驕橫了。不知道現在修好關系怎麽樣。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梳洗了去見婆母。這兩天她也有些摸著這位婆母的性格了。景夫人在私下裏還是很好相處的,並不像傳說中某些不折騰媳婦就不舒服的惡婆婆。不過如果她有客人,張原香就最好表現的恭敬些殷勤些了。

張原香準備今日抽空去拜訪景先生。她還只在新婚那日和第二天拜會親友的時候見過她。後來幾日景先生都在小院裏沒出現。張原香悄悄和丫環打聽過,也沒探聽出什麽內情來。

沒想到才進了景夫人的房間,就看見景先生坐在上座上喝茶。好像是,正在和景夫人聊天。

張原香喜色一閃而收。快行幾步,準備先行了禮,再看情況敘寒溫。突然就聽到景先生老大不耐煩的擺手道:“算了,我可不願意管你們的破事兒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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